“在那些日子里,凯撒奥古士督颁布圣旨,要普天下的人登记户籍。”(路2:1,环球译本)

“……他的出生之日是全世界的大喜信息(good tidings)……

乍看之下,我们今天很自然的就会认为这句话,指的就是耶稣基督的降生。但实际上,这是取自亚西亚总督(proconsul of Asia)费比乌·马克西姆斯(Paullus Fabius Maximus)于公元前9年(9BC)所颁布的一个法令。费比乌·马克西姆斯是当时罗马皇帝凯撒奥古士督的亲信,而这个法令的基本内容就是要将凯撒奥古士督的生日定为亚西亚的官方日历的开始,因为:“神圣的凯撒……他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施恩者……他的出生之日是全世界的大喜信息(good tidings)……”(载于普里恩日历铭文 Priene Calendar Inscription)!

The Priene Calendar Inscription II, 9BC
(Source: Adolf Deissmann,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普里恩日历铭文

换个角度说,当时的人(包括罗马统治的巴勒斯坦地的犹太人)如果只单单听到这一断句或看到这一小段,他们很自然的都晓得这句话指的就是罗马皇帝奥古士督的诞生。(至于他们是否认同,那就另当别论了。)没有人会另作他想。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历史处境。

凯撒奥古士督原名该尤·渥大维·图里努斯(Gaius Octavian Thurinus),原来是凯撒大帝(Julius Caesar)的甥孙,后来被凯撒大帝认为养子,成为他指定的合法继承人,并于公元前27年成为整个罗马的唯一领袖,是罗马帝国的开国皇帝,引导罗马从共和体转换为帝国制。他平息了罗马多年的内战,军功显赫,在他的带领下,罗马帝国进入史上有名的罗马治世(Pax Romana)。因此,他获得了多方的赞誉。在每拉(Myra,见徒27:5)出土的每拉碑文(The Myrian inscription)就有这样的记载:“神圣的奥古士督凯撒,神的儿子,大地与海洋的元首,普世的恩人与救主……”。

Augustus von Prima Porta, 1863
第一门的奥古士督像,现藏于梵蒂冈博物馆

这就是当时人们对这位罗马皇帝的认识。而也就是在这位被视为是“神圣的”、“神的儿子”的罗马皇帝的统治背景下,路加记载了耶稣的降生。

Papyrus 4 路加福音1-6章抄本片段,现藏于法国国家图书馆

在路1:1-14里,路加首先告诉我们当时发生的一起历史事件,那就是奥古士督下令让罗马帝国治下的所有人民登记户口/户籍(2:1)。一般上,当时代的登记户口主要是为了更好地规划税务的缴纳,在某些地区也可能是征兵的先兆。只是,因为犹太人得以豁免兵役,因此巴勒斯坦地的户口登记应该就跟征兵无关,而比较是税务方面的行政工作。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马利亚与约瑟回到了犹大地的伯利恒,并于马槽里迎来了婴孩耶稣(2:6-7)。

然后,在2:10-11,路加记述了向牧羊人显现的天使的信息,我们都很熟悉的一段:“不要怕!看哪!我报给你们大喜的信息,是关乎万民的:今天在大卫的城里,为你们生了救主,就是主基督。”这里,就在天下都以凯撒奥古士督为“救主”时,路加清楚指出天使的信息表明“救主”其实另有其人,那就是——主基督,也就是那要被神称为“我的爱子”(路3:22b)的那一位,真正的神的儿子!同时,路加也将当时人们所熟知的历史处境不经意地颠覆了:真正大喜的信息,不是来自那个人人歌功颂德的凯撒,因为他虽然带来了政治上的和平(peace),但是,神的基督却要将神的平安(shalom)——身、心、灵的平安,整全的平安——带给世人(2:14b)!

这段历史距离我们太遥远了,我们或许无法完全体会当时福音书的读者——尤其是那些有机会读到这卷福音书的非信徒——的震撼,但是还是能够稍作想象的。他们一切理所当然的认识,他们所有想当然的认知,在路加这短短的记载中,都受到强烈的挑战:到底谁才是“神的儿子”(真有这样一件事吗?)?到底谁才是“救主”(救我们脱离什么?入侵的敌人?罗马帝国?)?什么“大喜的信息”(不必再缴纳重税?可以复国?)?……

路加是一名历史学家,他的福音书充满了“历史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有趣的是,在阅读这卷福音书时,总是能让我们看到他是如何刻意地将耶稣基督的福音置放于整个历史的大环境中,然后巧妙地颠覆当时代的历史认知,以此预备他的读者来认识耶稣和他的福音。因此,今天当我们面对着这卷福音书时,就不得不也学习刻意地让我们从神所领受的福音,来颠覆我们已经习以为常的生活处境,好让我们更清楚地看到这个福音为什么有别于今天世界所宣传的“好消息”,这个福音为什么是神的大能,然后,我们或者就能更好地带着这个福音,进到人群中。